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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的剧场
        剧场是展示生活场景、自然风景及人间悲喜的场所,日常经验的时空在剧场中被书写、再现与重构着,如果说剧场是一种视觉中的艺术,人生就是发生在城市与自然场景中的一出出剧目。剧场提供给观看者的,就是这样一种身处局外又能近距离观察的用文字和独特视觉呈现的场地。

 

人物

雷子人
1967年生于江西,1989年起先后学习工作于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2012年入职中国人民大学,文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


开合 纸本设色  245cm×375cm  2012年

访谈
1, 魏:泛泛而言,艺术是对生命的一场表达,我感兴趣的是,是什么让您成为画家的,而不是作家?
雷:想起了儿时的玩伴,是什么让他们见到我只会一笑,而同样在变老的我们却不再无理取闹?想起了那只孤独飞翔的鸟,是什么让它闻风听雨,而不再越过山岗?想起来那匹与我相视而立的狼,是什么让它悻悻而逃又冒险偷食,而不再与我相见最终客死他乡?想起了大学时光,是什么让破碎的风月如诗如画,而随水东流的日子不再重现人间词话?想起了稍纵即逝的梦,是什么让梦境难圆,而现实不再如幻象欲辩无言?想起了画中的男欢女爱,是什么让其纷纷扰扰,而不再让悲欢自在流放?回到艺术对生命的表达,如果艺术也有颜面姿色,表达又能何为?

2,魏:您说过,“我乐于作画,却更重作文”,您认为这两者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如果它们有关系的话。
雷:涂画原本是人人都具备的一种天赋,只是有的人没被开发,有的人被过度开发,最后和专业意义上的画家无缘。初始,人都会涂鸦,不会写字,意味着作为图而言的画画行为,有无意识和游戏的成分,即“玩”艺,玩字背后都有找乐的冲动。我之所以乐于作画,是因为自己能凭借曾经学习、了解或掌握的图像结构原理,比较方便倚重它来表达一些观点、立场或看法。好的艺术品藏巧纳拙,好的艺术家也善藏技而不是炫技,画家不等于艺术家,后者需要更多通识。能工者技高,艺未必高,艺高者必以“文”养。文者纹也,故“纹身”有美化之意;文者亦可闻也,重修身。作画作文皆学问之道,见之闻之,学而问之。画可以让天性活泼,文可以濛养见识。


玩意-6  纸本设色  196cm×156cm  2008年

3,魏:现代以降,专业分工越来越细化,即便在文学领域,诗歌、小说、戏剧之间好像也很少通融,这让我想起中国古代的“诗画不分家”,又想起哪怕迟至1930年代的欧洲,像画家、诗人、小说家等都是搅和在一起的,像海明威、达利、毕加索、洛尔迦等人。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雷:中国古典艺术讲究神韵,“书画同源”、“文以载道”是古代前贤的游艺的原则,也是他们定义文艺的立场,历代文人墨客皆重视身心内外兼修。现代社会,文艺消费大于生产,阐释多于原创,专才广于通才,古今诉求不同,中外标准不同,时代环境使然。一时代有属于一时代的神话,无论期间镶嵌了多少修辞,有分工就会有寄托,也会有屏障,在离间之间还会有未知。重现画家、诗人、小说家机体融通,如同再造文化巨人时代的神话。

4,魏:文艺的专业化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是,现代艺术远离了大众,当然“大众”也是双刃剑,历来的艺术向来是走在时代前列的,所谓“前卫性”吧。但话分两头说,现代读者对于诗歌、绘画、小说等的一般评论是“看不懂”,您是怎么认为的?
雷:当艺术不主要作为审美功能而存在时,对大众而言“看不懂”就很正常,“曲高和寡”与“艺术大众化”不完全是同一个问题的两面性呈现,我们要承认个人认知的局限性,即“好看”不等于好,“美”也不只是好看。同样,好与坏作为感知与作为价值判断不是一回事。艺术的发展与潮流有关,但不完全同步;艺术的风格与时代风气有关,但不完全受制于风尚;艺术品的受众与传播有关,但不完全出自受众的意愿。受资本影响的当代艺术与相对自足的传统艺术,其生产、输出模式不同,艺术家创作动机与获得满足感的程度或角度不同,作品交流平台不同……等等,都影响艺术的接续与发展。“前卫性”与先锋性和实验性相关,在艺术边界不断扩大、艺术品的组织结构不断扩充的情形下,加之远离在“标准”之外的艺术圈扑朔迷离,艺术自觉隐匿在商业气息异常浓重的艺术品生产环节中,普通观众很难理解所谓的“专业”实质。现代读者对于诗歌、绘画、小说等的一般评论“看不懂”,情形是否也如此?


箴言之二  纸本设色  138cm×70cm  2010年

5,魏:“寓言”、“重言”画得好看,能用文字的方式给《周末画报》的读者描述吗?
雷:在关于2011年创作的《菊花和刀》的文字描述中,有网友问:“哪样菊花啊?”答:“纤手一捻即菊花”;又一客云:“菊花、刀,最重要的是武士,我们正是缺失了这样的精神!文明在消弱,精神在迷失,人格在沦丧,虽然我们不是也不可能是救世主,可是我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坦然的活着!”即复:“菊花和刀原有的意象被解构时,我蓦然闻到刀下的血腥和菊花的芳香。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暧昧的世界中。” ——据此,我曾提到:“画如果都能用文字解释,‘画’也许是多余的,如果文字真无法解读画,‘画’该是何物?画的意义是画本身,也存在于不断的阐释中,画有了更多可能,可能也可能与画无关”。
同样,关于2010年创作的《庄子“三言”》系列,看起来是对庄子“寓言”、“重言”、“卮言”所作的图像阐释,事实上,主题冠名大大滞后于创作本身,即构思之始并未立足“三言”,而是由面具引发的一种观感意象。其中《庄子“三言”之寓言》(纸本设色,360cm×145cm,2010年)是源自唐代《彩绘伏羲女娲麻布画》的启发,“相传人类是由伏羲和女娲兄妹相婚产生”,在西方失乐园的图像描绘中,亚当和夏娃是哭着出走伊甸园的,便想:主宰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一幕幕看起来缠绵悱恻的创世纪图像,在中国竟然注定像一个寓言,一直处在如蛇尾般的纠缠中,我不能确定华丽、浪漫与喜乐悲欢有怎样必然的联系。也因此,我反复以“面具”装饰着画中人,我相信面具具有永恒表情的力量,即便流着血仍可以微笑。画中的面具不是用来掩饰真实,而是剥离附着在永恒表情背后藏着的真实,当面具能成为刺疼我们的神经的介质,一种不能自控的宿命,自我——经由它就有可能被复原。也许,面具背后一直深藏着真理,即便借重庄子“三言”,也终究如见隔岸的风景。
《开合》(纸本设色,245cm×375cm,2012年),起始往复,互为照应谓之“开合”,是中国画经营布局的法则之一。画中移植改编了前辈笔下的飞禽走兽,我认同传统图式的构建,不完全是视觉再现的功劳,而是文化传统与符号表征匹配的结果,当“松”与“鹤”、“翠鸟”与“荷塘”等修辞结构被改变,歧义就可能随之而生。是什么让生命如此患得患失,使得画中马儿惊悚,云烟错置,女人随风而飘,男人抚云伤怀?如果现实中山水风物也像男女彼岸,能用华彩揭幕,画“开合”就不全然是戏剧化的虚构。
《屋漏痕》(纸本设色 137cm×207cm 2011年),这张画里有若干细节,譬如,看到了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却不是尽收眼底的山水丛林,藏着的草庐似乎比今天的广厦少些是非纷扰。游荡在空中的个体,沉寂又落寞。大烟囱冒着滚烫的热气,以为是为蓝天而赞美的白云。墙角挤满了芸芸众生,有惊鸟嘶鸣。书生、女人和马在低吟浅唱……作为笔法美学意象的“屋漏痕”被转化为关于混沌物象的视觉再现,也许基于这样一种理念:在现实中纠结是必然的,比现实更可靠的是梦,我却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玉兔和蝴蝶》(纸本设色,137cm×69cm,2011年),陈老连笔下的蝴蝶总是和款款微步的美人相伴而行的,像纨扇上的风,柔软地沁入士大夫的眼中,我不免疑惑这位为挽留明季江山有过抗争经历的晚明画家,是用怎样的心境迷离在世间——冷月清晖,兔公子和彩蝶即空亦色,如浮世绘却刻印着隔世的风景。
《红蜻蜓》(纸本设色,137cm×70cm,2011年),看见了白石老人的红蜻蜓,也仿佛看见了一种刹那间伤逝的美丽。
《流星》(纸本设色,137cm×69cm,2011年),华嵒笔下的游侠与今天的“驴友”结伴同行,实在是我的非分之想,俯仰之间的也不过尽是些矫饰的诗意和惆怅,莫名地来去,像流星,粉碎在期望者的幻想中,如缤纷落英,疑断肠人在,天涯。
《颂雅风》(纸本设色,137cm×414cm,2011年),宋人画画实在是讲究而从容的,是我理解的“有教养”,该画取法宋人,还借用了八大山人的一只猫和某某古人的几只鸟,历代复古之“古意”,均有对当下滥用“笔墨”的不屑和抵制,无平常心不足称颂,雅必还原出俗,风尚何堪?


洛神远去  官扇  绢本设色  2011年

6,魏:您的经历很有意思,好像这些年一直是在学院里度过的,不是当老师,就是当学生,您认为自己是“学院派”吗?您的科班文学背景(博士),以及在寺院的一年经历,是很多艺术家不能及的,您认为这些经历对您的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雷:“学院派”原本是传承有序、重视技能训练、知识系统储备相对完备的指称,当然在其理想化的有着严谨治学风气背后,其保守性最饱受诰病。在当下,对艺术学院之“学院派”提出最严厉批评的是其自以为是的正统姿态及权威意识,还有既保守又挟带官本位的体制色彩,较多的共识是,自艺术院校扩招、院系合并以来,学位、职务等功名博取多于实际修养,专业课程设置空泛,文化课程务虚欺人,学位层级无节制的递增,皆稀释了学院的是名与师德。与“学院派”相对应的是“在野”艺术家,即在体制外生存的艺术家。我几经进出学院,老师与学生角色几经互换更替,游离在学院内外,我想说:一个人在学院不一定比不在学院有教养,“学院派”不意味着是“学问派”,事实上,我的画也并没有得到“学院派”正统教授们的认可,尤其是以情色主题展开的图像叙事。我喜欢的是教与学这样一个角色,喜欢大学图书馆、校园环境等(在当下中国,有什么地方能获得比大学更多的公共文化资源呢?)但我内心更尊重在体制外努力为艺术践行的人,他们用艺术的方式表达了生存的真实,在表达情绪、教养、观念、立场之间,如果艺术能有所为,我相信,不是艺术本身的胜利,而是艺术家作为人基本品质的胜利——当人人共有的生存经验能够被艺术唤醒之时。


颂雅风  纸本设色  137cm×420cm  2011年 


天仙子之一   官扇  绢本设色  2008年


一沙一世界(第二版)  纸本设色  196cm×156cm  2012年


玉兔和蝴蝶  纸本设色  137cm×69cm  2011年


箴言之三  纸本设色  138cm×70cm  2010年